命运这个东西,当真是奇妙。婉歆用自己千年的道行还清了欠药师的一条人命。我亦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换回了欠他的一段轮回。与药师的缘和孽,算是彻底结清了。成亲,生子,对凡人来说如此简单的一件事,却被我弄的如此复杂,身就不是凡人,却要做些凡人的事,那不是自讨苦吃吗?既想过人的日子,那么,就先把自己当成个凡人吧。
我折了一段青竹,以簪为刃,锥出了几个小孔,制成一杆竹笛。站在山道边,远远瞧见山坳里那黑压压的一片兵马,顺了气,迎风吹奏了起来。曲调并不复杂,却足够悠扬,远远的传了出去,不过片刻,便有蒙古士兵找了过来。
我万分顺利的被带到了他们的小队长面前,又万分顺利的被当成了进贡的货物。送到主营地后,被一群各式各样的男人包围着欣赏了半天,这才见到了那个收货人王保保。
他看到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,好像一早就料到我会将自己打包运送到他面前。在将营账里的闲杂人等都轰出去之后,此君第一句话便是:“你终于想通了?”
我淡然一笑,说道:“你觉得,我能想通些什么?”
他端起案上的茶盏,晃了晃,说道:“想通了什么,我不想知道。你此次前来,目的又是什么?劝我退兵?还是来杀我?”
“你觉得呢?”我淡漠的回应,语调说不出的平缓。
他放下茶盏,转身面向于我,说道:“你如有什么手段,尽管使出来便是。想让我退兵,便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。天明攻山,时间,可是有限啊。”
我抬头看他,淡然道:“山上能人何其之多,岂会怕你这点微末伎俩。更何况,你若真动了明教,你那个宝贝妹子怕是第一个要找你算账。官民之争,斗了千年,日子不也照样过。就算你今日退兵,明日不一样要打仗,我劝得了吗?”
他面上表情一僵,皱眉道:“你既不是来劝我退兵,又为何主动来此?”
我缓缓走上前去,问道:“我只想问你一句,你恨不恨我?”
他一怔,回问道:“我为何要恨你?”
“难道,我不该恨吗?”我静静的看着他,见他的脸色迅速阴沉,如笼罩了一层乌云,紧抿了唇看了我良久,而后压低了声音,说道:“若是恨你,你打算如何?”
我垂下头,说道:“不是我打算如何,而是你打算如何。”
“我想如何,你便能如何吗?”他脸色更加阴郁,语调阴冷,似是压抑了不少火气。
我轻叹一声,说道:“因为我的罪过,牵连无数,就算让我死一百次都难以偿还犯下的罪孽。后悔无用,也不想继续这么下去,不如就此来个了断吧。”
他终于按耐不住,大步迈至我身前,一把扯住我手腕,怒道:“你什么意思?觉得自己欠了我,是以想要回来赎罪是不是?”
我安静的看着他,觉得他怒的很莫名其妙,略略点头,说道:“是。”
“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?”他暴喝一声,抓着我的肩膀喝道:“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,不是什么狗屁神仙!别作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!你知不知道,现在的你,很让人火大!死气沉沉,跟块石头一样,如此的活着,跟死了有什么分别?难道那姓黄的不要你了,你就当真活不下去了吗?”
我被他吼得愣了片刻,脑里略有空白,只见他眼底压抑了些许的急躁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,咬牙切齿的说道:“若是以前那个嚣张跋扈,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云霜前来求我,退兵又有何难?只是,现在的你,还是以前的你吗?你不过是披着她相貌的一个无用懦夫,看你一眼,都觉心烦!”说话当中,他扯着我的胳膊将我往营账门口拖去,说道:“你现在给我有多远,滚多远,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!滚!”
推攘之间,我一个踉跄栽倒在地,从帘逢中看到外面来来去去紧张不已的人影,忽觉这天地万物竟是如此可笑。以前的我,现在的我,不都是同一个人吗?不过是以前处处跟他对着干,他便就为此入魔了吗?人,果然是世上最为矛盾的物种,得不到的,永远便就是最好的。活着,不过是为了一个达不到的念想,有一个前进的方向,才能继续的走下去。命运本身,如就是执念的牵扯,那么我又为何一定要断绝这执念?
爱,依然可以爱;恨,也依然可以恨。天规地道之内,每个人都是公平的,只要知道底线,其他的,还用去管吗?
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,我抬头看着王保保依然阴沉的脸,轻笑一声,说道:“我本来还在为把握不住因果而苦恼,经你这么一提醒,我也算是茅塞顿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