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政王府新换了厨娘,是江南来的,最擅烧咸粥。烧白与菱角在锅里煎熟后,倒入钝了三个时辰软烂的白粥,再用春日的荠菜与野菜炒几个时鲜的小菜,配着粥喝,饶是沈棠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的人,也忍不住多喝两碗。更何况,很快就喝不到了。二十三日晌午时,沈棠正在喝粥,外头传来如意惊慌的声音。“不好了!沈姑娘!出大事了!”沈棠有些惊讶,将勺子放下来,没有焦距的双眸,寻找着声音来的方向。她只听到了如意粗重的喘气声,并没有看到如意铁青的面色。“沈姑娘……隔壁院子……”“出事了。”唰。沈棠扶着桌子站起来,难掩担忧,“怎么回事?跟李公子有关吗?”凌烨没有食言,安排了李渊住在她隔壁的院落里。只是摄政王府占地极广,里头每一处院子都是三进三出的大庭院,隔壁院里挨着的地方,又摆满了假山和松石,想私下交流根本不可能。因此,自李渊来王府后,沈棠拢共见过他两回。“确实跟李公子有关……”如意的语气,似是有难言之隐,“也摸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。”沈棠愣住。好事坏事还能摸不准?如意不知该怎么开口,支支吾吾许久,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。沈棠心里着急,也不想再跟如意浪费时间,顺着光线,兀自摩挲着往外走去,“李公子这会儿还在院中吗?我去寻他。”左右几步路的功夫,她自己去问清楚便好。如意跺了跺脚,急忙追上,扶着沈棠过了门槛,才叹了一声道。“姑娘,李公子昨夜收了个人。”沈棠浑身僵住。……拱花门内,临水的亭榭上。一个衣衫半露,浑身遍是红痕的女子,跪坐在地上,双眼哭的肿成核桃,“事情就是这样……”“奴家在王府多年,虽然是个婢女,但也清清白白的。”“如今既跟李公子发生了这样的事,李公子总要给奴家一个名分。”“不然,奴家还不如撞死了事!”语罢,跌跌撞撞的起身,朝那一旁雕着百鸟图的柱子撞去,脑袋刚碰上,连撞击的声音都没发出来,人已昏昏倒地。刻意阖上的眼睑,因为刺目的日光,不受控制地闪了两下,方归于平静。这一幕,假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。但凌烨恍若未闻,坐在那长椅上,好整以暇地看着面色难看至极的李渊,问道。“一是个王府的婢女罢了,本王自不会怪罪你的。睡了便睡了,赏给你便是。”“说来李公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,如今既有了功名,早日成家立业诞下子嗣来,也省得家里的长辈操心。”“李公子可有心仪的女子,若有,摄政王府可以代为说媒,向其提亲。”“莫说是普通侯爵官差家里的姑娘,就是皇亲国戚,就是新封的那位长姝公主,也要给本王三分薄面。”沈棠刚到假山下,便听到这样一番对话,脊背紧绷,好似拉满的弓弦一样,死死看向水榭台的方向。一旁的如意也眉头皱起,担忧地扶紧了沈棠的手臂。王爷杀人便罢了,何苦要诛心呢?李公子心仪谁,王爷会不知道吗?就是她们这些奴婢,只这几日的功夫,也能看出李公子对沈姑娘的一往情深。若李公子向王爷求娶沈姑娘,王爷难不成也要为姑娘备着嫁妆出嫁?还有那位长姝公主,即将做姑娘嫂子的人了,如今又被王爷拉出来调侃,姑娘怎能不怒?如意扶着沈棠越来越僵硬的身体,劝道,“姑娘,这边风大,奴婢扶您去那边拐角处吧。”如意的声音,打断了水榭台里的对话。凌烨和李渊纷纷朝这边看过来。凌烨还好,早料到她会来,看见沈棠瘦弱的身躯时,压下心底的担忧和怜爱,面上扬起笑来,那笑比春日还明媚。急急地撩开衣袖,朝假山这边走来,“棠儿,你怎么来了。”李渊则猛地攥拳,眼底闪过数种情绪,最后变成颓然和溃败。他如何不知,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?摄政王费尽心思让他跳进来,只为玷污了他在棠儿心中的形象,在他与棠儿之间,立起一道墙来,断了他的念想。自他入府,这几个美貌婢女便被凌烨刻意地安排在他的身边。他虽处处警惕,时刻防备,却难免有懈怠之时。只有千日做贼的,哪有千日防贼的?昨夜跟着凌烨应酬,被那位上了年纪的国公爷灌了一肚子的酒,他虽强撑着回到了院中,却一身酒意满腹迷茫,心里苦闷睡不着,便来到这水榭台上散心。他居住的这间院子,叫临水轩,其他房屋倒是平平,唯有依水而建的这一处阁楼,雕梁画柱,烟雨迷乱,好似江南那边盛行的游船画舫一般。他酒意上头,打开窗户吹着风,迷迷糊糊地想着未来的事,不知不觉,竟在水榭台里睡着了。再醒来,是被婢女们的尖叫声叫醒的。头痛欲裂中,他发现自己抱着一个衣衫不整,浑身是淤痕、斑青的女子。正是这临水轩中那美貌的婢女之一。那婢女见他醒了,含情脉脉地看着他,说他昨夜折腾太久,弄疼她,要他往后好好疼爱她。言罢,又指着地上碎裂的衣衫和斑驳的血渍,来证明自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。“李公子,奴家清清白白跟了您,往后便是您的人了。”李渊虽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,但对自己的酒品还是有了解的,他绝不可能做出如此荒唐之事!可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查证,摄政王已带着浩浩汤汤一群人过来,给他来一个瓮中捉鳖,更是三言两语,当场给他盖棺定罪。“李公子,年轻人酒后一时冲动是常有的事。”“你若喜欢,莫说是一个,便是这临水轩里的四个美婢,都赏给您也行。”“只是放纵之余,也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。”“毕竟除了你父母家人外,本王和棠儿……也很担忧你的身体。”